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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老师、伟大的哥伦比亚小说家加西亚·马尔克斯,2014年4月17日下午在墨西哥城去世,享年87岁。一个没有人给他写信的上校,在礼拜二午睡时刻,回忆霍乱时期的爱情,注定百年孤独。
我不打算评论马尔克斯,我既没有这个资格,也没有这个意愿。你无法评论你的父亲、爱人、朋友,就如你不能评论落日、星光、春天。你只能讲述他们。你也无法穷尽对他们的讲述,你只能讲述一些你恰好镌刻在心的东西。它们应当是不合逻辑的。你不能依照逻辑将它们组合在一起,你只有以高于理性的情感来讲述,这才是正确听从命运的事情。
我是在高中读到马尔克斯的。和大多数他的中国读者一样,我最先读到的是《百年孤独》。我没有被开头那段脍炙人口的玩弄时间幻术的话震撼。事实上至今我仍不觉得那开头是经典的,甚至觉得可以删掉,而直接由它的下面这段进入:
——“世界新生伊始,许多事物还没有名字,提到的时候尚需用手指指点点。每年三月前后,一家衣衫褴褛的吉卜赛人都会来到村边扎下帐篷,击鼓鸣笛,在喧闹欢腾中介绍新近的发明。最初他们带来了磁石。一个身形肥大的吉卜赛人,胡须蓬乱,手如雀爪,自称梅尔基亚德斯,当众进行了一场可惊可怖的展示,号称是出自马其顿诸位炼金大师之手的第八大奇迹。他拖着两块金属锭走家串户,引发的景象使所有人目瞪口呆:铁锅、铁盆、铁钳、小铁炉纷纷跌落,木板因钉子绝望挣扎、螺丝奋力挣脱而吱嘎作响,甚至连那些丢失多日的物件也在久寻不见的地方出现,一窝蜂似的追随在梅尔基亚德斯的魔铁后面。‘万物皆有灵’,吉卜赛人用嘶哑的嗓音宣告,‘只需唤起它们的灵性’。”
从这段开始,我被踉跄地一把拽进马尔克斯的小说世界,目睹马孔多一个又一个奇异人物:特内拉从扑克牌中看到未来、神父喝了巧克力后从地面升起、弗拉西斯科在对歌比赛中击败魔鬼、科尔特斯的情欲使大地生辉六畜兴旺、毛里西奥能吸引大批黄色蝴蝶、俏姑娘雷梅迪奥斯披着床单白日飞升……
马孔多是魔幻之地。马孔多人集体失眠、失忆,却可以睁着眼睛梦见别人在梦中见到的形象。在马孔多,瓦罐自行在桌子上移走,小空瓶沉重得无人可以摇动,锅中冷水无火而沸,一叠手稿漂浮在空中。阿卡迪奥的一缕鲜血,走了好几条街,拐了好几个弯,上了好几个台阶,来到乌苏拉的灶前,然后按原路流回、消失,不留一点痕迹。
在马孔多,死亡是另一种生命,死亡并非人生的最后阶段,因为死人面临着新的死亡。
关于魔幻现实主义的评论文章汗牛充栋,大多数不得要领。莫妮卡·曼索尔也许是少数道破玄机的人,她说,在一篇魔幻现实主义的小说中,开头是不可信的,发展是合乎逻辑的,转变后的情形同样是不可信的,但却与开头是一致的。转变的前后都是不可信的,但在因果关系上是逻辑一致的,我们就称之为魔幻现实主义。
在我看来,和一切伟大的小说相同,魔幻现实主义不只是打算反映现实世界,而是要在现实世界的废墟之上,再造一个世界。创作的源泉当然是现实,但小说家并不创作现实。他要做的事情比这更复杂,如果狂妄一点,他会说自己做的事情与创世纪类似。只是在小说结束的地方,小说家会亲手关掉这个世界的入口,从此不再增加人丁与牲畜。
马尔克斯是用一个花招来关掉世界入口的。在《百年孤独》的结尾,他这么写道:
——“为了避免把时间花在他所熟悉的事情上,奥雷连诺·布恩蒂亚赶紧把羊皮纸手稿翻过十一页,开始破译和他本人有关的几首诗,就象望着一面会讲话的镜子似的,他预见到了自己的命运,他又跳过了几页羊皮纸手稿,竭力想往前弄清楚自己的死亡日期和死亡情况。可是还没有译到最后一行,他就明白自己已经不能跨出房间一步了,因为按照羊皮纸手稿的预言,就在奥雷连诺.布恩蒂亚译完羊皮纸手稿的最后瞬间,马孔多这个镜子似的城镇,将被飓风从地面上一扫而光,将从人们的记忆中彻底抹掉,羊皮纸手稿所记载的一切将永远不会重现,遭受百年孤独的家族,注定不会在大地上第二次出现了”。
评论家通常认为此段是拉丁美洲百年历史与现实的一个隐喻,这未免小看了小说家的本领和才华。历史与现实是小说家装在钱包里的一叠大钞,但它并不是小说家真正寻找或发明的对象。小说家会用这叠大钞购买写作的日常用品,然后创造活在小说时间中的一整个世界。
震动我的马尔克斯的另一个世界是《霍乱时期的爱情》,它描述了几乎所有形状的爱情,甜蜜的痛苦的徘徊的坚定的,耗尽一生的与转瞬即逝的。用爱情史诗来形容这部作品,略显俗气,但我没找到更好的词。它的奇妙之处不在于赚取你的眼泪或叹息,而是增进你对爱情的理解力与回忆过往的能力。至少我是这么感觉的。在阅读中,我不断进入弗洛伦蒂诺·阿里萨和费尔明娜·达萨的内心,这促使我进入自己以及所爱过的人的内心,时时唤回生命中那些关键时刻,那些过去不曾完全明白,现在也说不上透彻理解的爱的话语、表情与行为。
在《百年孤独》中,马尔克斯悲哀地说:“无论走到哪里,都应该记住,过去都是假的,回忆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一切以往的春天都不复存在,就连那最坚韧而又狂乱的爱情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一种转瞬即逝的现实”。但在《霍乱时期的爱情》中,他用永生永世的平静承诺来抵挡转瞬即逝的诅咒,并以之作为全书的结束:
——“费尔米纳和阿里萨在餐桌上听到了一切,阿里萨从窗户中看了看航海罗盘的刻度盘,看了看清晰透明的天际,看了看万里无云的十二月的天空以及永远能航行的河水,说:‘我们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再到黄金港去’!
费尔米纳震惊了,因为她听出了昔日圣灵所启发的那种声音。船长看了一下费尔米纳,在她的睫毛上看到了初霜的闪光。然后他又看了一眼阿里萨,看到了他那不可战胜的自制力和勇敢无畏的爱。于是,终于悟到了生命跟死亡相比,前者才是无限的这一真谛,这使船长大吃一惊。
‘您认为我们这样瞎扯的来来去去,可以继续到何时?’船长问。
阿里萨早在53年7个月零11个日日夜夜之前就准备好了答案,‘永生永世!’他说”。
我不得不提的、让我震动的还有马尔克斯的两部中短篇小说:《没有人给他写信的上校》与《礼拜二午睡时刻》。当然人们还可以举出他们所青睐、被震动的更多作品,但此刻我脑子里跳出的就是这两部。
在《没有人给他写信的上校》中,马尔克斯不厌其烦、近乎残忍地让上校一次次去码头等邮船,一次次地希望落空,没完没了地生活在穷困中,依靠变卖物品与百无聊赖来过活。这一切就像他病卧在床的妻子说的那样:“我们人还在活着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腐烂了。”
《礼拜二午睡时刻》篇幅很短,也没什么魔幻叙事,看上去平淡无奇,却蕴含了极大的情感力量。那个去祭拜自己被打死的小偷儿子的母亲,充满爱与自尊。她的儿子像一只老鼠样被人打死,但她始终认为他是“一个非常好的人”,不断声明“我是他的母亲”。神父劝她走后门离开,在太阳落山后去偷偷祭拜儿子。她拒绝了,“我们这样很好”,然后从临街的门走出,在烈日曝晒之下,光明正大地走向她的儿子、卡洛斯·森特诺的埋骨之处。
马尔克斯的小说常常充满令人难以忍受的孤寂感。这孤寂给人带来的却并非只有渺小。在《番石榴飘香》中马尔克斯说,“在文学创作的征途上,作家永远是孤军奋战的。这跟海上遇难者在惊涛骇浪里挣扎一模一样。写作是世界上最孤独的职业。谁也无法帮助一个人写他正在写的东西”。同样的,谁也无法帮助马尔克斯笔下那些孤独的人物。他们和马尔克斯一样孤军奋战,尽管在战场的天幕上,包裹他们命运的尸布已经缓缓展开。
四年前,我在新京报发表的一篇时评中写道:“《百年孤独》再度一纸风行的可能性还是有的。中国是一个魔幻现实主义的国度,这就是马尔克斯在这里一纸风行的最大保障。在这个魔幻现实主义的国度,什么都可能发生。好心去扶跌倒老太太的会赔得内裤都变卖一空;站在斑马线上若没被撞死,回家就得给老爷或者舒马赫大哥磕几个响头;婴儿喝了牛奶没长出大或结石,父母就会兴高采烈地给政府送锦旗;生个小孩养到好几岁,在自家小区里也要严防死守宝马来回碾压;遇难矿工的名字价值连城因此会被贼偷去,没遇难的矿工后来发现解决安全问题的最好办法是和领导一起下井;每年都有地方出现免费抢尸体的盛况,而另一些地方却正在天价捞尸;十佳文明市民转眼就被起诉涉嫌煽动颠覆,新长征突击手则因网上转帖而被控寻衅滋事罪成立。马尔克斯是百年孤独,我们已经快两百年孤独,而且不知道还将有多少人孤独,孤独多久,以及如何孤独”。
现在我觉得这段议论是轻浮的。小说家提供的主要不是思想(即使有时提供思想,也只作为副产品),而是叙述、想象与情感。如果小说家试图兜售观点,那就背叛了自己的神圣天职。换言之,一个小说家的成就,与他的个人观点几乎无关。,你可以说马尔克斯是个糊涂蛋,但你无法否认他仍是独一无二的小说大师。
在当代中国,严肃小说家的命运几乎只能是被抛弃。不少写作者选择去迎合和投机,就像卡彭铁尔嘲弄的那样——作家们由魔术师变成了官僚。他们只依照某些绘画模式,宣扬软绵绵的钟表、女裁缝的模特儿、模糊的等千篇一律的廉价神奇,其效果并没有超越在解剖桌上或荒漠中的雨伞、蝗虫或缝纫机。
更多写作者则选择去评论。人们只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只喜欢他们有能力喜欢的,只憎恶他们已经憎恶的,只评论他们被批准评论的。这种现象是被中国自己的小气候所决定的,是一定要来的,是不以人们的意志为转移的。
在这种状况下,加西亚·马尔克斯及其拉丁美洲的作家伙伴(阿莱霍·卡彭铁尔、米格尔·安赫尔·阿斯图里亚斯以及胡安·鲁尔福)用一部部不可思议的作品所告诉我们的东西就愈显珍贵:世界上有不少乐于刚刚去世的美女的少年,然而神奇在于与活着的美女做爱。多少人在扮演廉价的魔术师,忘却了对丰富现实进行非凡的启明。对神奇现实的发现首先需要一种信仰。相信自己生活的土地上的一切现实,拥有其它地方所不能企及的神奇。故土的全部历史就是神奇现实的记录。历史学家用墨水记录,小说家则用泪水来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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